CI教母Nancy Stark Smith | 接触即兴就是一个礼物，奇迹般地持续馈赠我们
“在中国，虽然接触即兴进入大众视野也有若干年了，也不乏10年以上的实践者，但是，最挑战的问题，莫过于介绍“什么是接触即兴”了，每位老师都有自己的见解，又仿佛无论怎么说都会觉得不够全面。我也曾征询过Nancy Stark Smith（接触即兴第一代核心创始成员）的意见，如果介绍一篇能够科普接触即兴CI的文章给中国的实践者，推荐哪一篇。她提到了这本《CAUGHT FALLING》的开篇，Nancy从不同的视角对接触即兴的定义进行探讨，通过这些梳理与反思，为我们勾勒出这门实践形式的历史背景与核心理念。鉴于接触即兴是一门还在发展与演进的实践形式，希望这篇翻译能够帮助到实践参与者们去继续探索、提炼自己对于这门实践的认知。”
——译者 Can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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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接触即兴？
接触即兴（CI），从根本上讲，是一种发生在两个运动的身体之间的双人舞蹈，这种舞蹈形式是通过身体接触而进行的，是身体之间关于重量、平衡、反射和冲动的“对话”。1972年6月，在纽约的John Weber 美术馆，这种形式的一系列表演初次亮相，是由美国的舞蹈编导史蒂夫·派格斯顿（Steve Paxton）编导与构想的。史蒂夫于60年代曾加入过众多现代舞团，包括那个时代最具革新性的舞蹈编导莫斯·坎宁汉（Merce Cunningham）及其长期合作者约翰·凯奇(John Cage)——一位音乐史上重要的革新者与艺术思想家。史蒂夫也是60年代中期，纽约城里Judson Dance Theater 一系列革新、具有奠基性表演的核心人物。这些表演都是在重新定义舞蹈，并且为这种艺术形式打开新的可能性——“在哪里？”，“如何？”，“可以成为什么样的舞蹈？”史蒂夫在六十年代激进的编舞提议以及他对即兴的探索——包括对于独舞的探索，以及与即兴舞蹈群体Grand Union的探索，所有这些都推进了他于1972年正式提出“接触即兴”这个概念。
1972年1月，我与史蒂夫初次相遇，当时我还是俄亥俄州Oberlin College的一名年轻的舞者，他是驻校的客席艺术家。六个月后，我与史蒂夫和其他几位舞者参加了在纽约的第一个接触即兴表演。令人惊讶的是，“接触即兴”迅速的变成了我生活与工作的核心，并且仍然是我舞蹈生命之心。
Nancy Stark Smith and Alan Ptashek, Vancouver, BC, 1979
photo © Erich Franz
从早期的美国东岸传播至西岸，接触即兴开始遍布全球，在不同的工作室、学校以及艺术中心里发生。成千上万的人开始去体验这种“动作中的共享时刻”，并且通过教学，通过直接的身体上的切磋，或者仅仅是通过所见到的一个范例。成千上万的人表演与示范接触即兴，并且把这些实践成果作用于编创；作用于舞蹈训练；作用于与儿童，老年人、残障人士的相关工作，治疗，视觉艺术，音乐，教育，环境工作，社会运动等等。与此同时，成百上千的新练习，舞谱，理论，文章，原理，形式，以及表演都被不断的创造出来。教授接触即兴并没有正式的资质证明；课程体系由不同的工作室进行不断的建构与重新建构。而接触即兴对现代舞与后现代舞在编创与表演上的的影响则是世界范围的。
尽管对于接触即兴在各领域的应用在持续扩张，这种实践形式自身的传播与发展也在进行着——通过课堂、舞酱，也通过搭档与搭档之间，身体与身体之间。
定义
接触即兴没有唯一的定义。用语言去定义这门实践形式通常被认为是具有挑战性但又是引人入胜的。从创始之初，接触即兴的基础前提，它的遗传基因，主要是直接从舞蹈中传播而来。语言的描述之后才出现。
尽管史蒂夫给出的定义，无论是基于身体还是概念的层面，作为这种实践形式的缘起，凭经验上讲，这种表述是清晰的，用来代表它的语言不是固定的。并且，这种舞蹈形式的发展是伴随着舞者之间的玩耍、即兴与创造的。
由于一个独立的，官方定义的缺席，接触即兴舞者会书写自己的定义，并且这个定义的所属权会很快的变的难以追踪。从早些年间开始，我们反复去撰写课程简介的宣传页与演出海报——总是感到能够自由的采纳、发明新的方式去表述我们所经历的这种舞蹈现象。事实上，通过Contact Quaterly第一个十年——一个为接触即兴于1975年创刊的通讯，一本有关于舞蹈与即兴的通讯，我们在每一期都会发表一个有关接触即兴的定义，并附上照片。这样做并不仅仅是为了记录保存，也是为了鼓励人们用语言去尝试描述这种在演进过程中的动作形式，以及反对只用一种方式去下定义。
Nancy Stark Smith and Andrew Harwood, Northampton, MA, 1985
photo © Bill Arnold
更早些年间，一种有效的对这种新舞蹈样式的描述，是将其与大家所熟知的双人运动、动作实践相关联：
接触即兴这种实践形式与人们熟悉的双人实践形式都相关，比如：拥抱，摔跤，冲浪，武术，以及吉特巴舞（jitterbug），一个宽泛的动作范围包括从静止不动到高强度的体育／体操型动作。
接下来不久，下定义的方式从对这种活动的外在形式的描述转向内在的视角。例如这则可爱又简洁的定义，来自于Curt Siddall（1975年）：
接触即兴是一种动作形式，“即兴”是其本质，让两个身体处于接触中。由身体的一个接触点出发，让接触点持续性的在身体之间滚动，在此过程中，冲动、重量、惯性都经由身体进行交流…就像丸状的、充满流动性的并且身体重量是偏离中心的，舞蹈中的身体通过一个共同的身体中心进行摇摆，弹动，滚动，飞翔。
有一个特别需要指出的定义，我个人会不断反观这个定义：
接触即兴是一种双人动作实践形式，1972年由编导史蒂夫提出，基于两个处于动态的身体之间的交流，在交流中，会产生身体接触，并且由身体的运动法律来统治这种身体接触的而产生的动力——重力、动势、摩擦力、惯性、离心力等等。
Steve Paxton and Nancy Stark Smith, performing with Freelance Dance, Northampton, MA, 1980. (In the background, left to right) Lisa Nelson, Daniel Lepkoff, Christina Svane
photo © Stephen Petegorsky
这个概念的提出既简约又具有延展性。一句话概括，接触即兴是通过运用接触、动作、重量以及平衡去与伙伴进行的有关“身体游戏”以及“身体力学”的舞蹈对话。即便这种舞蹈形式内在的体验在不断成长并变得越来越复杂，但是用这个概念里的核心理念作为我即兴的基础原则，能够帮助我对我所做的能够保持清晰度，并且在想法和感受的许多层面都得到激发。把身体力学作为舞蹈对话中一个完整的部分给予我一种清晰的结构与方向以至于可以不断的往回看。当然，我们不是“运动的物质”；我们是人类。然而，这种发生在“运动的物质”间有关身体力学的对话也是人类与彼此间最生动的相遇。在舞蹈中，我们面对并且适应了彼此在“阐释”、“对时机的把握”、“气质”，以及“技术”等层面的差异。换句话说，我们是在即兴——不仅仅是“分享舞蹈”，也是共同创造。
我总是很欣赏史蒂夫用恰当又简练的方式指出这门实践形式细微的内在本质，如他早期所写的：
这种实践形式最紧要的是主宰了一种放松、持续的觉察与准备、并且在流动之中的动作模式。作为一种基础的焦点，舞者们的身体质量在物理力学的规则下保持彼此之间的接触、相互支持与革新、以及冥想的状态。这种物理力学包括地心引力，动势、惯性以及摩擦力对身体的影响。他们不以达成结果为导向，而是用恰如其分的安放与能量去面对不断变化的身体状况。
这里有一则来自舞者Simone Forti对接触即兴充满见解的早期评价，她形容接触即兴为“艺术体育”，这种见解的提出能够暂时绕开“但这能称之为舞蹈吗？”之类的问题。她自发性的提出的这个绰号（指“艺术体育”），为这个年轻的形式提出了新鲜的见解，并且这种说法被人们常规使用了若干年，时至今日，依然有其自身价值。
Nancy Stark Smith and Charlie Morrissey, Moscow, Russia, August 2010
photo © Ilya Domano
也许这种以接触与重量的分享、平衡、冲动为基础的动作实践形式会陷入麻烦，当被提及对界限的认知时，例如，对于定义的著作权，教学方法，表演的结构，语言，以及这种实践在演进过程中的形式发展。正如史蒂夫近来给我写邮件去探讨这种实践形式是如何演进的：
也许我在用其它方式来看待这门实践的演进，我认为是这门形式在发展着我们（而不是我们在发展它）…更早的时候，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是有关于协同发展的。谁为我们这项新的实践形式带来了什么都是无比清晰的。我知道这些会发生；所以我们中间的许多人都在参与，很多年，一起参与课程与表演。我做了我应该做的部分，但是在任何集体的努力，即便是小的建议也会成长为很重大。我的意思是，我仍然很感激Doug Winter对于一个合气道筋斗的建议［1972年］。有太多需要感激的，并且所有这些需要感激的都指向每一个特定的人、事。
在接下来的一封邮件里，史蒂夫探讨了关于认可个体在整个集体网络里的贡献：
我们四处环视，去寻找坚固的“布料”，但没有选择，我们只能去投射我们自己的线缕，因为我们都是处于中间的线缕，我想象的是所有的线缕都是重要的，否则不会有“布”。
Nancy Stark Smith and Yeong Wen Lee, Taipei, Taiwan, 2013
photo © Ku & Dancers
最后，我最喜爱的一个定义，一个早期不同的文字与声音的“合金”（主要是史蒂夫提出的），无论在概念还是实践方面，这则定义都触及了接触即兴许多不同的层面。
这个动作系统是基于两个处在移动中的身体的交流，包括身体接触以及物理力学对他们运动的影响，包括地心引力、动势、惯性。
作为身体，为了去打开这些感官，必须去学习放松不必要的肌肉紧张，并且放弃某种特定的任性意愿以此来体验动作的自然流动。实践形式包括滚动、跌落、上下颠倒、支持舞伴或把重量施于舞伴。为了在一种身体处于无序的能量状态下工作，“警觉”被发展起来。信任一个人基础的生存直觉。这是一种自由的游戏，如何平衡、自我纠正那些错误（有悖身体力学、身体法律）的运动方式并且强化正确的方式，在动作共享时刻带来身体／情感的真理，让参与者在这一时刻获得信息的接收、平衡与生动的体验。
Nancy and Juha Viitamäki, Helsinki, Finland, 2007
photo © Raisa Kyllikki Ranta
鉴于接触即兴继续在成长，无论是从数量上还是从地理位置上的发展去衡量，这门实践形式在风格以及应用上的发展也呈现多样性。我认为对这门舞蹈形式的追求，最重要的是有一个清晰的概念，在意识上有一个方向性。在接触即兴继续发展、演进的过程中，它能够保持清晰度、连贯性、完整性以及深入性吗？因为伴随着这门实践形式，无论是在身体“语汇”的发展还是方式方法的增多，都让我感到有必要穿越这些逐渐累加的见解，回归到这个定义单纯简约的本质里。
当我问及史蒂夫，你认为接触即兴的“核心构成要素”是什么？起初，他说他不知道，但是在之后的反馈当中，他提出“待人若己”。（原文：“do under others as you would have them do under you“）
接触即兴就像是一个礼物，奇迹般地去持续馈赠我们。我给予史蒂夫无限的赞誉，并不仅仅因为是他把这门实践形式带给我们，更因为他的开放，好奇，以及慷慨使得所有接触即兴的参与实践者可以随心所欲地参与其中，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深入探索，而不带有任何版权、以及限制的顾忌。这种做法使得这门实践以及其参与者都获得广大无边的权限。我们都有许多需要去感激的，我认为这是可以无限进行下去的。
<END>
作者 | Nancy Stark Smith
翻译 | Candy
*本文选自CAUGHT FALLING，经作者Nancy Stark Smith同意进行节选翻译（Page xi－xv）
CAUGHT FALLING
THE CONFLUENCE OF CONTACT IMPROVISATION, NANCY STARK SMITH, AND OTHER MOVING IDEAS》Written and Conceived by David Koteen and Nancy Stark Smith
所有图片来源：www.nancystarksmith.com
每次打开Nancy Stark Smith的个人网站，都很受触动，首页弹出的是对匿名网站设计者的感谢，手写体的大字占据主要版面，我逐渐意识到这就是接触即兴CI的核心，这是一门强调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的实践；这是一门不只是从前辈身上习得，而是要通过平等交流从而去发展与演进的实践，构成这门实践的核心要素究竟是什么？也许正如Steve Paxton所说的，“待人若己”（“do under others as you would have them do under you”。
——译者 Can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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